第(3/3)页 他们有了二十秒告别的时间。 在这一刻,一秒都不能浪费。人们却不约而同地沉默。 宁馥的飞虎一号武器系统,已经打开瞄准。十字准星压在前方的飞虎二号上,已经准确而稳定地锁住目标。 现在…… 只需要在二十秒后,按下她手侧导弹发射的按钮。 不,只有十五秒了。 宁馥的嘴唇动了动,没有说话。 卫九州在剧烈的颠簸中道:“再见。” 塔台的指挥员在通讯器中用已然嘶哑的声音道:“祖国向你致敬!” 宁馥按下发射钮。 挂载的导弹在瞬间发射,带起一段长长的白色尾烟,在三秒钟后,命中目标。 也命中了她的战友。 机身发生剧烈爆炸,在半空中直接解体,爆炸发出炫目的光,飞机残片向下坠落。 然后是一段长达十秒钟的寂静。 飞虎一号顺利返航着陆。 宁馥下了飞机,摘下飞行头盔,外场一片肃穆。 一群技术人员冲向了停入指定位置的飞机,——他们有太多的工作要做。 这样突发的故障和潜藏的隐患,在每次飞行和起降中都有可能出现。这样的牺牲,在每一天的日常训练里,都有可能变为残酷的事实。否则,飞行员的家属也不必被叫做“望天族”。因为每一次看似轻车熟路的起飞,每一次看起来再寻常不过的训练,他们牵肠挂肚的人,都可能在蓝天中折翼。 残阳如血,无云的天空好像没有一丝遮挡,放任那即将沉落的太阳,在最后一刻将过于艳丽的光线铺向天空。 宁馥站着没有动。 她好像也没有感觉到悲伤,好像也没有感觉到震颤,她的视野清晰明亮,她的思维平静理智,她按下导弹发射那颗红色按钮的手,也依然稳定如初。 她只是…… 她只是突然感到,被这夕阳刺穿。 宁馥停飞了一个月,她要接受一整套的复飞流程,体检、体能测试、心理测试。 重点是最后面的那一项。 事实上,几乎所有领导和专家,都希望她能好好休息一段时间。 这不同于任何一次飞行故障和空中险情。 参与试飞,参与实战,第一次起飞和处理突发状况,都必然会对飞行员的心理造成影响。 而这一次,宁馥击落的是自己的战友。 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之下,她击落了一架我们自己的飞机,击落了我们自己的飞行员。 也是她的僚机,她的战友,她的旧识。 这就像一颗子弹,击发出去的刹那,要先穿透她自己的心脏,穿出一个鲜血淋淋,无法填补的窟窿。 谁也不知道这个窟窿,会给她造成多大的影响。会不会一蹶不振,会不会永远无法飞行。 但宁馥的复飞申请接连不断地打上来。 在陈军桌子上堆到第五份的时候,陈军终于签了字。 大年三十。 上午宁馥陪她妈去添了些年货,下午出了一趟门。 宁建业也在家,宁馥开的她爸的车。 ——马上过年了,公交停运早,打车去那地方怕是司机也没几个愿意的。 车载音响自动播放,全都是个嗓音沙哑的男歌手,唱2002年的第一场雪的那个。 宁馥她爸一直喜欢。 等红灯的时候下一首歌刚好播到**的部分—— “瓜秧断了哈密瓜依然香甜 琴师回来都他尔还会再响 当我永别了战友的时候 好像那雪崩飞滚万丈——” 后车鸣笛声的猛然将宁馥惊醒。 她回过神来,慢慢伸出手去把音响关掉了。 交通灯早已经变成绿色。 她探出头去对后车抱歉地示意了一下,然后驶过十字路口。 街角还没关门回去过年的小商店用劣质音响播放着《恭喜发财》,像一只喜气洋洋的,准备洗脑整条街道的高音大喇叭。 宁馥带了花,带了酒。 在榕城这个南方气候湿暖的地方,冬天虽然温度要更低,但却很少下雪。 烈士陵园里只有松柏还泛着沉沉的青绿。 宁馥在卫九州的墓前盘腿坐下,把花给他,又给他开了一罐啤酒。 “我酒量不好,就少陪你喝一点。大过年的,喝醉了不好。” 她慢慢地喝完一瓶啤酒,习惯性地将易拉罐捏扁,再对折,却没地方扔,只能随手塞进自己的衣兜里。 好像也没有太多的话要说。 宁馥伸手拍了拍墓碑。 “我的酒量确实很差很差,不过,你看,喝一点啤酒还是没问题的。” “今天有点冷,没有带雪糕来。” …… 天空中突然飘起了雪。 小雪花,落地就化的那种,飘飘悠悠地落在宁馥的头发和肩膀上。 脸上也有一片,一点儿凉,很快就消失了。 “我要复飞了。” “之前和你喝酒的那次,还有在莫斯科的那次,其实我都没有醉。” …… “新年快乐。” 第(3/3)页